大雪封山的地方通常都会有所小酒馆.
如果没有,那自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你没有.
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捎话.
一般来说,没人会选择这个时候进山.
当然,有一般便有例外.
他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踏雪带来的脚掌踩碎冰渣的感觉已经渐渐被一种蒸腾的寒气所替代.
要是一天前有人用"蒸腾"形容寒冷,他一定会觉得那个人疯了.
而现在,风雪已经让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词了.
冷,像一种不断扑腾的气息不断往上托着脚掌,而脚跟却似连着大地般结实稳固.
冰冷感掰着脚腕一步步地往上侵袭,剥夺着沿途经过的触感.
他忽然希望自己能有点运气.
能恰好前面就是那家酒馆.
然而,哪怕是最贪玩的熊孩子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杀人的天气,做这种自杀的事情.
但这世界有很多莫名其妙难以理喻的事情.
比如他恰好就姓熊.
别人也恰好就叫他熊孩子.
于是,前面恰好就真真是那家酒馆这件事也就显得没那么意外了.
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都叫他熊孩子一样.
有称呼通常比为什么称呼重要.
就好像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人会去问为什么.
不是每个为什么都对人有意义.
所以,有名字总比没名字好.
一个酒馆总不能关着门做生意.
即使没什么客人,关门总不是一个好兆头.
但风雪交加地,总不能在店里冷清的时候,还冷着自己.
所以这时候通常都会有个厚重的帘子挂在门的位置,稍微遮风挡雪一下.
熊孩子有点吃力地掀开了帘子.
可能他真还是个孩子,没什么力道.
也可能是累了.
"还以为至少能卖壶酒肉呢,没想到是个小屁孩"
一个中年男人从火堆旁站了起来.
嘴里说着刻薄调戏的话,反手却卸下了原本披在身上的棉衣,迎着少年走去.
如果是在寻常的城镇街道,按这人的外形相貌,大概会认为是个樵夫或者马夫.
但这里是家酒馆.
虽然小,但毕竟是酒馆.
虽然看起来不像老板,但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少年接过棉衣,缩坐在火堆旁.
只言不语,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座冰雕.
老板也在少年对面重新坐了下来.
一手撩弄着火堆.
炭火夹杂这偶尔混入帘来的雪花,纠缠,环绕.
一时是最后的亮点,随之余烬.
一时是雪白而近透明,落地成痕.
只有被帘外偶尔潜入的寒风挑拨着的火焰跃影还在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许久.
卷帘而入的雪片已经烤地只剩下滩痕片迹了.
蜷在一旁的少年,也渐渐有了些血色.
"老板,来壶酒吧"
少年依然低着头,双手自顾自地在火堆旁取暖.
"小孩子学喝什么酒"
老板笑到.
"没事少来这里"
"我如若是不学喝酒,老板怕就是要喝西北风了".
少年抬了抬头.
焰火的产生的阴影在老板脸上跳动着.
朦胧间犹如少年咄咄老板的眼神.
"况且这里毕竟是酒馆,总得卖些酒与人才是生财的方式"
少年重又低下头,依然细致地烤暖着自己的双手.
"酒馆也不只是卖酒才能存活"
老板自顾自地继续拨弄着火堆.
"就像有些人来这里也不总共是为喝酒."
老板稍稍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眼少年.
"所以,作为商人,总会有些秘密诀窍"
"一个酒馆有太多的秘密也不是见得是件好事"
少年把烘烤的手心换成了手背,继续说道.
"保守秘密并不是件舒心的事"
"但它很吸引人不是么?"
老板忽然笑了笑.
"一个人知道地太多通常不容易活得长久,有些秘密是别人不想被太多人知道的".
也许靠的太近,少年略微收了收烤火的双手.
"但人同时又会想知道别人的秘密"
老板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所以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安全.因为所有人都不想失去知道其他人秘密的机会".
"所以,这个人必须在所有人都能随时找到的地方"
少年似问非问地说.
"不然大家宁可牺牲掉这个机会也不愿意冒风险,让自己的秘密被轻易地曝光"
老板挑火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炭火也变得有些忽明忽暗.
"年轻人还是趁风雪小,赶紧离开吧"
"这条路不好走"
老板望着风雪掀起的帘外,叹了叹气.
"这条路确实不好走"
少年把烤火的手收了回来,整理了下衣服.
站起来,略有所指地看着老板.
"如果不是这里取了下暖,我估计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没人知道我在这了"
老板忽然笑了.
"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说话"
少年也笑了笑.
"但话不都是真话".
老板有些兴奋.
"确实不都是"
少年接道.
"如果我不在这里,来的人就会冻死,而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捎话"
老板的情绪有些激动.
"你叫什么名字?"
老板忽然问道.
"你知道西方有个节日叫万圣节么?"
"那天如果不给熊孩子糖,他们就会捣乱"
"我没有糖"
"你没有糖"
"所以你捣乱了"
老板笑了.
"是的,所以我捣乱了"
少年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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